第三百一十五章：雾色似，的确，比较忙？……

　　夜色沉沉地将天空覆盖住。光明湮没在这深邃的黑暗中，似乎只有黎明的号角才能重新将它唤醒。这是她抬起头时才现到的，此前一直以为天空被脚边的篝火映亮了，可现在她才现，夜空依然是最浓重的黑，一簇小小的火光根本无法照亮它。
　　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而已。
　　身边传来脚步声，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，看见卡莱恩正在她身旁坐下。
　　“夜风好像比以前冷了，夏天就要过去了吗？”
　　他说出的问题并不需要她回答，这只不过是谈话开始的开场白而已。奈美娜知道这一点，于是附和地点了点头。卡莱恩轻轻叹了一口气，似乎要将胸中的郁结都倾吐出来。
　　“……白天的事，你不要太在意了。”
　　他盯着篝火，似乎在对自己说话般喃喃道，“拉蒂也说过，她的嗅觉虽然灵敏，但对情绪的感觉还不太准，说不定凯迪那小子是在为其他事担心。你别太往心里去了。”
　　“……嗯。”
　　半晌之后，她的回答才响起，卡莱恩不由得苦笑，也不知道她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。他双手的手指交错在一起，不安地相互触动。
　　“我还是会说那句话，不论别人怎么看待你，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，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了。”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
　　两人的对话再次陷入沉默。卡莱恩侧过脸，凝视着那张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庞，许久都不曾转开视线。直到他觉自己愣神太久之后，才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，轻轻拍了奈美娜的肩膀一下。
　　“好了，早点休息吧，明天又要启程了。”
　　说完之后，骑士的身影就从明亮的火光处融入到了黑暗。她侧过脸看着卡莱恩正准备着守夜时要喝的茶叶，很快地又转过了脸。
　　视线突然落到那个早已睡下、一言不的少年身上。
　　火光映亮了他的背影，他将真实的脸、真实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，不让任何人看见。紫女子默默地望着那个背影，许久之后，才将视线转开。
　　藏在阴影之中的深棕色眼睛，并没有在黑暗中睡去。
　　又一阵夜风袭来，吹得凯迪感到一阵凉意。他不由得又拉紧被褥，将整个身体紧紧裹了起来。可是，脑海中却像沸腾的铁炉，翻动着滚滚熔浆。
　　『你认识那个打破魔女封印的奈美娜吗？』她的声音像一道惊雷，无预警地在他脑海中响起。他浑身猛地一颤，因为这句话所带来的疼痛而蜷缩起身体。
　　没有人看到，他的眼角开始有泪水滚下。凯迪将头捂进被子里，极力掩盖着自己的啜泣声。
　　光之族的毁灭、圣木冢的毁灭、所有的悲剧……都是因为她，打破了魔女的封印吗？所以，她才是……一切悲剧的缔造者吗？
　　为什么……会有这种事情？
　　脑海中的熔浆胡乱地沸腾起来，将他的思维灼烧得一阵剧痛。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，在面对那个他无法憎恨的人时，他该怎么做。矛盾、焦虑、悲痛、仇恨，还有许多他自己也无法说清的情绪，在心底交缠成无数把尖利的剑刃，一刻不停地戳刺着他的身体，那无以言表的痛，让他躲在被褥里的身体颤抖起来。
　　泪水流到眼睛都酸痛了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。
　　夜色化成不可见的魅影，将树林间的空气紧紧缠绕起来。凉意很快笼罩满整个营地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，卡莱恩觉得今天夜晚的风特别冷。
　　他又将手中的热茶一口气喝了下去。苦涩的罗因茶让他的精神一时间好了许多，但那令人难过的口感也使他皱起了眉头。
　　这已经是下半夜了。由于凯迪精神状态奇差，卡莱恩也就没让他陪着守夜，而达雷尔则十分体贴地代替了凯迪的工作。现在，翼人少年也陷入了沉睡，于是在这个让人不快的夜里，只有卡莱恩一个人还清醒着。
　　一到安静的环境里，骑士就会在脑海里思考各种问题。但今天晚上脑子里盘旋的问题，却无一不让他觉得心烦意乱。他狠狠地摇了一下头，决定将注意力放在熊熊燃烧着的篝火上。
　　这样让人昏昏欲睡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，耳畔突然有奇异的响动。卡莱恩警惕地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，却诧异地看到奈美娜缓缓坐起的身影。
　　“奈美娜，”
　　他小声地喊她，“怎么了？睡不着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不，已经睡够了。”
　　对方同样小声地回答着，一边走到他身边坐下。在某个瞬间，卡莱恩心中闪过一丝喜悦，但很快这份喜悦又被担忧代替。
　　“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天亮，怎么起这么早？是哪里不舒服吗？”
　　“不是。”
　　仿佛为了让他安心，女子竟然轻笑了一下，“真的已经醒了。”
　　“哦，那就好。”
　　本来他还想说些什么话，不料此时一阵倦意袭来，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。看到他疲惫的模样和重重的眼袋，奈美娜沉默少时后突然开口了。
　　“行了，你去睡觉吧。我来守就好了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怎么可以……”
　　话还没说完，一股倦意再次袭来，但他依然强打着精神一脸拒绝地望向她。奈美娜苦笑着看他。
　　“你真是……还是那么爱逞强。好了快去睡吧，不然早上起不来，岂不是又要拖行程了吗？”
　　脑子已经困顿的卡莱恩也明白奈美娜说的是实情。于是他也不再推辞，向奈美娜交代几句之后便睡下了。
　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，在那双望向夜空的冰蓝色眼眸里留不下踪迹。直到天空似乎有了些光亮，她才惊觉地回神。
　　视线朝四下望去。这些依然沉睡的人们，这些她所熟悉的睡脸。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卡莱恩身上。这个黑男人的睡脸是那样安详宁静，几乎没有当初她初见时那种忧虑与哀伤。她不由得会心一笑，但很快，那浓重的忧伤也浮现在她眼底。
　　她的目光再一次停在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背影，许久没有离开。
　　接着，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低声说。
　　“对不起……”
　　雾色弥漫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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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不知是怎样的梦境将他惊醒，卡莱恩从梦魇中惊慌地睁开眼，心口处依然有如鼓点般乱响。当他现自己已经醒来之后，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　　四周宁静得连清晨的鸟鸣都没有。经过刚才梦境的惊吓，他已经没有了睡意。卡莱恩神志有些迷糊地坐起来，口干舌燥地想喝水。
　　他正准备站起来的动作突然僵住了。黑玉似的眼睛里，映出清晨薄薄的晨曦。
　　“奈美娜？”
　　空旷的树林里，没有人回应。四周只有裹着阳光的晨雾，渐渐散去。
　　第三百一十六章 想着后面，忘了前方 体的热度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晨风带走，只留下一片没有生气的冰凉。卡莱恩惊惶失措地站起来，四下找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。
　　“奈美娜？”
　　他略带沙哑的声音顺着晨风传到树林间，但回应他的，只有枝叶摆动时的沙沙声。他依然不肯放弃，在空旷的林间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，期待那个白色的人影从某片阴影中出现。
　　可是他的呼喊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，反倒是将还在睡觉的同伴们都惊醒过来。
　　“呵呼……”
　　艾路非打了个大呵欠，一脸没睡醒的愠怒，“卡莱恩，这么大清早的干什么啊？连睡着的龙都得被你的声音震醒了哎！”
　　“都不要睡了，快起来！”
　　卡莱恩带着一脸难以言述的焦虑与恐惶，朝同伴的方向走了过来。看到骑士这样的表情，一行人有些被震住了，只得愣愣地看着他。然而，卡莱恩下一秒所说出的话，让他们瞬间从呆愣的状态切换到了震惊。
　　“奈美娜……奈美娜她走了！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他们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，其中反应最为激烈的教士愤怒地挥了挥拳头。
　　“她走了？怎么……你们不是把她拉回来了吗？为什么她又……”
　　他最终没把话说完，因为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问题。其他人似乎也在此时想到了同样的问题，全都噤声了。让人窒息的寂静忽然间袭击了营地。他们像是约定好的一样，全都转过头望着最后方的那个人。
　　凯迪以一脸的阴沉面对众人，表情有一丝慌张。
　　“干什么？这么看着我。”
　　“……果然，还是因为……”
　　达雷尔闭上了眼睛，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眼底的感伤。
　　不知是被这句话还是自己脑中的想法刺激了，卡莱恩一个箭步上前，死死抓住了凯迪的衣领。这一举动让歌者吓得险些尖叫起来，但最终他只是沉默地凝望着那双黑眸，从那里面，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熊熊燃烧的怒意。
　　“放手！你要干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要干什么？”
　　卡莱恩冷笑一声，“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！你为什么要把她逼走？”
　　“你、你说什么？”
　　凯迪开始拼命地挣扎，将卡莱恩的手狠狠地拽掉，他愤怒地一挥拳，“我把她逼走的？我什么时候逼过她！是她自己离开的！别什么错都往我身上推！”
　　“你还敢说不是你的错？”
　　卡莱恩压制着自己的震怒，伸手指了指拉蒂，“拉蒂她，她说可以嗅到你还不肯原谅奈美娜！既然不想原谅她，当初又为什么要把她拉回来？”
　　“我……”
　　凯迪瞥了拉蒂一眼，又将视线放在了卡莱恩身上。见他无以言对，卡莱恩更加恼怒地单手扯住了他的衣领。
　　“现在开心了，是吗？她走了！”
　　他猛地往后一撞，将凯迪死死地抵在树干上，“然后你就抱着你那点狭隘的仇恨过完一生吧！”
　　一旁的人们完全被眼下的情景吓住了，他们第一次看见卡莱恩如此愤怒，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凯迪生吞活剥似的。众人立刻冲过去，准备阻止接下来的流血事件。艾路非死死地将卡莱恩的肩膀扣住，不让他冲动地向前。达雷尔则是拽着凯迪的胳膊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。
　　然而，两个主角之间的火药味并不会因为有人劝架而消散。
　　“卡莱恩！”
　　少年的声音，像是经过了极端的压制才从喉咙里咆哮出来，“昨天我听到你们说的话了！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气头上的卡莱恩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　　凯迪狠狠地将达雷尔的手甩开，愤怒让他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起来，让他的心坠入不灭的火焰，那沸腾的熔浆似乎又将他的身体、他的意识完全包裹住了，以致于接下来出口的话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。
　　“我听到了！你们说的话！是她，是她打破了魔女的封印！是她释放了魔女的灵魂！今天所有的悲剧，都是她一手造成的！不是魔女！而你们竟然还打算把这个事实向我们隐瞒吗？”
　　少年愤怒的声音有如一股龙卷风，瞬间将卡莱恩的意识吹散了。原本凝聚在黑眸中的怒火，下一刻转为了呆滞的眼神。他愣怔地望着那个褐少年，脚步竟不由自主地朝后倒退。
　　身边的人们也无一不露出被龙卷风袭到的表情。他们半张着嘴，视线在凯迪与卡莱恩之间游移。
　　“你们……在说什么？”
　　惊讶至极的艾路非与达雷尔，已经忘了要阻止这两人了，手都不自觉地松开来。于是，凯迪像是逼迫对方般地上前几步，伸出手指向卡莱恩的脸。
　　“如果我不提起，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说吧？啊，也对，你又没经历过亲人被魔女残杀的场面，又没经历过那些恐怖的回忆，你追逐魔女只是因为你是神承者，还有你心里残存的那点可怜的骑士精神！呵，对不起，我都快忘了，是‘前’骑士精神！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地遵循骑士精神的通缉犯而已！”
　　“你这个……”
　　凯迪的话再一次点燃了卡莱恩的愤怒神经，眼见黑男人马上就要冲过去将拳头挥向凯迪，艾路非在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将他一把拉住了。而对面的凯迪也同样是要冲过去拼命的表情，达雷尔用尽全力才将他阻止了下来。
　　两边的人吵得不可开交，因为紫女子的离去，此时的队伍几近分崩离析。但只有一个人依然保持着冷静。
　　异色双瞳冷眼盯着眼前烦乱的画面，目光渐渐锐利起来。
　　“从什么时候起，你们都变成只想着后面，却忘了前方的人了呢？”
　　一股清冷的风拂动起来，那原本纷乱的场景在这句语气淡漠的话语之中，竟出人意料地静止了。众人朝伊瑟露出惊讶的目光，法师所说的话让他们顿时陷入那被遗忘的思绪之中。
　　为什么只想着后面，却忘了前方？
　　为什么只想到她曾犯下的罪过，却忘了她正在努力弥补着一切过错呢？为什么只记得过去的悲伤经历，却忘了前方即将来临的挑战呢？为什么……只执着于那不可改变的往昔，却忘了可以改变的未来呢？
　　从什么时候起……我变成这样的人了呢……
　　双手覆上了少年的眼睛。他狠狠地咬着牙，不让自己出啜泣。
　　良久之后，凯迪才将手放了下来。此时不论是他还是卡莱恩，抑或是那些得知奈美娜最大秘密的人们，都在伊瑟那番话的作用下平静了下来。
　　光之子深吸一口气，缓缓抬起头来。
　　“喂，卡莱恩。”
　　“干什么？”
　　骑士皱了皱眉，没好气地说。
　　少年的笑容，在渐渐明亮的晨曦之中，有如一轮徐徐升起的朝阳。
　　“我们去把大姐抓回来吧！”……
　　好稀饭龙族里的这句话～～～不过原句是：看着前面，想着后方。